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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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幾個孩子吃得小嘴流油, 打嗝都是一股油味兒才罷手。

友娣姐姐從此在小地精眼裏,那就是廚神一般的金光閃閃自帶光環的存在啊!

晚上奶奶回來,沒發現友娣精湛的偷豬油還帶抹平技術, 倒是幺妹拉她進廚房, 吃了兩塊金黃油香的餅子。

“友娣又給你們弄啥吃的?”

“蘿, 蘿蔔蔔餅。”

“蘿蔔糕, 超甜噠!”

崔老太一楞,“這是蘿蔔做的?”可沒有蘿蔔那種水津津的口感啊。

說實話,上頓蘿蔔下頓蘿蔔她都吃怕了,這東西行氣消脹,那屁可多著呢!屁一多,身體內存不住氣, 人就虛得快,餓得也快,渾身沒力氣。

“我先用鹽巴腌過, 把水份給去了。”

“喲, 還知道用鹽,你倒是沒白吃這麽多年鹽。”崔老太瞪了友娣一眼, 也就不追究她偷用這麽多好東西了。畢竟,孩子能吃下幾個?剩的還多呢, 給幾個兒子兒媳吃就當改善夥食了。只要是進了自家人的嘴,也不算浪費。

王二妹一面吃, 一面琢磨:“娘,要不咱們也做這種蘿蔔糕賣吧?這麽香,還能頂飽,肯定有人買。”

她最近啊,欠了一千塊巨額債務, 真是眼睛睜開就想掙錢。

“就是,咱們這麽多蘿蔔放地窖,我這心窩子疼的。”

崔老太也有點心動,可問題是,上哪兒賣?怎麽賣?市場門口是不用想的,不說治安隊圍追堵截,就是國營市場的工作人員看見,也有權力沒收。

“要不去自由市場試試?”王二妹覷著婆婆臉色,“我聽我姐說,她們單位有家屬就在自由市場擺攤呢,一天能掙好幾十。”而且,近半年來,隨著牛屎溝放開手腳搞種植後,其他生產隊或者街道也稍有放松,以前全市只有一個自由市場,還是周末晚上才能開張,現在都發展出三四個,輪流著錯著開,一個星期七天,只要治安隊不去搗亂,都在開。

而治安隊,被段書記當面罵過一頓,又被他寫報告到市政府告過,不說不管這些“投機倒把”,至少執法方式和態度有所改善,不敢再硬趕硬搶了。

再說了,不就幾塊餅子,來抓的時候跑就行了,大不了把餅子舍他,油面蘿蔔都是自家的,算無本買賣!

“果真?她們礦區的也能擺攤?”

王二妹的姐姐嫁得好,老公是市煤礦總廠的中層領導,她自個兒也在礦場當會計,這年代煤炭是最主要最重要的能源,煤廠那就是金飯碗,不說工資高福利好,社會地位也是杠杠的!

這種單位的家屬還去擺攤?

說明啥?

擺攤真能掙錢啊!

“比礦場職工掙得還多,我姐還說她要不是有工作,也想去呢。”

這下,崔老太徹底心動了。

對啊,要能賣出去那就是無本買賣,即使只掙本錢那也是掙,要賣不出去那也還能背回來自個兒吃。最壞的結果就是被治安隊的逮到,反正那種情形就比腿腳唄,眼睛放亮些,遠遠的看著來人了就趕緊撂攤子跑!

王二妹捅捅丈夫,“娘,大嫂肚子這麽大離不了人,就讓建黨去吧,他機靈,跑得也快。”

劉惠張張嘴巴,剛想說她男人憑啥不能去,可婆婆已經點頭了。

“對,你大嫂這嬌氣鬼不能離人。”

不是,她怎麽聽這話像好話又不像好話的,婆婆到底啥意思?是要撇開大房,讓二房掙大錢嗎?這蘿蔔糕可還是友娣做出來的啊!家裏規矩不是哪房貢獻大哪房多拿錢嗎?

然而,崔建國已經把她兩巴掌趕回房了。

崔老太終於對大兒子的態度有點滿意了,疼老婆她不反對,可啥都聽老婆的由著她做作,那就是沒出息的縮頭烏龜!

晚上,奶奶不讓幺妹跟三伯娘睡了,她得好好的親親想想她的乖寶貝,剛洗完腳就把幺妹抱東屋炕上。

東屋的炕不靠窗,又怕蚊子叮她,門窗都關得死死的,人進去就跟進了蒸籠似的。小丫頭躺下一會兒就出了一身的汗,幹脆把外面長褲脫了,又把小衣服也脫了。

“喲,啥時候學會自個兒脫衣服啦?”

小地精穿衣服倒是學得挺快,兩歲多就會了,可脫老是學不會。為啥?

她穿的都是破破爛爛須須柳柳的套頭衣服,又是個大頭娃娃,無法做到熟練的控制手臂和脖子,經常脫一半給卡大頭上,把小臉悶得紅紅的。

“在媽媽宿舍學會的喲。”

這可戳中崔老太的心事了,輕輕揉著她圓溜溜的小肚子,“以後去了城裏,奶奶要想你了咋辦?”

幺妹側躺著,“那奶奶跟我去唄。”

“噗嗤……我一老太太,去了吃啥?靠啥養活?”

“我撿垃圾養你呀!”

哎喲,這小嘴兒,崔老太的心都給她甜化啦,她一輩子辛苦到頭,男人沒說養她,這麽多兒子也沒一個說養她的,倒是孫女……崔老太抹抹眼睛,得,這寶貝兒就是上天給她的恩賜!

什麽孫子,除了能傳宗接代看上去好聽點兒,哪有幺妹可人疼?

“奶。”門被推開,伸進一個小腦袋。

崔老太輕咳一聲,“咋啦?”

友娣剛洗完聊,還趿著破布鞋,“奶我能不能跟你商量個事兒?”

這丫頭,平時可不會這麽好好說話,都是地面三百六十度旋轉表達訴求的。

事出反常必有妖,“嗯,咋啦?”

“就是,就是……如果,我是說如果啊,如果蘿蔔糕能賣錢,能不能給我一點?”

崔老太臉一板,“哦,給多少合適?”心裏已經把劉惠罵個狗血淋頭了,她自個兒行不通就派閨女來,橫豎就是想要錢唄?想錢都想瘋了!

“給,給我三分行不行?”

“啥?!”崔老太一楞,本以為她會傳達劉惠的獅子大開口,“不是你媽讓你來的?”

友娣撇撇嘴,“我自個兒來的,春暉春月都吃過冰棍兒就我沒吃過,奶給我三分吧,我買一支奶油的。”

崔老太明白了,這丫頭嘴是饞,可她也可憐。

為啥?

崔家雖然窮,可每年都給壓歲錢,六毛八毛圖個吉利,這本來也不少了,況且平時買作業本或者鉛筆剩下一分兩分,崔老太也不過問。

可劉惠那死不要碧蓮的娘,閨女手裏有多少都能讓她哄去,小丫頭們再聰明能轉得過她?

那可是連四房的糖都能偷的死賤皮子!

崔老太心裏恨得要死,嘴上答應:“好,給你五毛,但你以後得好好聽話,好好上學,明年要能去大河口上初中,奶每個星期給你五毛。”

這可是一筆不菲的零花錢了!要知道鉛筆也才一分錢一支啊,攢一個月就有兩塊錢!

“以後要能考上大學,奶給你更多。”

“真的?”

崔老太摸摸她頭頂,“你奶說話啥時候不算數了?前提是你得好好上學,改掉這貪嘴的壞毛病。”她決定了,不止要把友娣發展成雙面間諜,還要讓她徹底改頭換面!

而遠離劉惠,讓她少受劉惠的毒害就是根本途徑。

似乎是心有靈犀,幺妹笑瞇瞇的發出邀請:“姐姐我們一起睡覺覺叭!”

得,這一晚,祖孫仨躺一個炕上,兩個全家最聰明的孫女將老太太夾在中間,雖然熱烘烘翻個身都困難,可崔老太從未如此滿足過。

***

說幹就幹,第二天,王二妹兩口子帶上春暉春月,提上新鮮出爐的蘿蔔糕,往市裏去了,名義是往姐姐姐夫家走親戚。

牛屎溝距離市區的直線距離其實不遠,也就十來公裏,可因為群山環繞,路都是彎彎繞繞的,即使抄小路走也得五個多小時,一來一回少說也得花一天工夫。

自他們出門,崔家人就在翹首以盼。

幺妹和春芽幹脆跑村口去,一面在大槐樹底下玩,一面眼巴巴的盯著村口。

小地精已經感受過,姐姐們還沒回來,還早著呢,唉。

“咋啦小丫頭?你不是去城裏了嘛,咋又回來啦?”顧老太來槐樹下挑水。

“我媽媽說,讓我先在家裏玩,等她把事情忙完就能來接我啦奶奶。”

顧老太還沒說啥,其他人先笑了,“哎喲這丫頭,說話一板一眼的,真跟她媽一樣啊。”

彬彬有禮,口齒伶俐的孩子,大人們都喜歡跟她聊天,問她媽媽在忙啥,接她去住哪兒,戶口還在牛屎溝不。

“憨厚老實”的幺妹當然是不會說買房子的事呀,就跟她們東拉西扯,說些吃的玩的,反正問媽媽工資就說不知道……當然,她也不知道。

話說,在昨晚之前,她對錢都沒啥概念,只知道“大團結”是很多,三分錢能買一支奶油冰棍,兩分錢的是糖水冰。

正說著,顧家大門開了,出來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,胡子拉碴,憔悴得不行。

“長腿叔叔!”

顧學章扯了扯嘴角,“媽,你鍋糊了。”

“哎喲!”顧老太把扁擔一扔,撒腿就往竈房跑,她鍋裏還蒸著大白米飯呢,兒子好容易回來一趟。

幺妹眨巴眨巴大眼睛,想起媽媽宿舍裏的大包裹,突然小聲道:“叔叔,我告訴你個秘密。”

男人挑眉,一把將她抱起來,掂了掂,“重了三斤,不錯。”以前是個白胖的矮冬瓜,現在終於長高點了。

幺妹咯吱咯吱笑,忽然抱著他脖子,扒到他耳朵旁,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:“叔叔,謝謝你送我的裙子。”

顧三挑眉,可據他所知,她沒穿啊。

“我媽媽說啦,不是我們的東西不能要噠,我媽媽會把大包裹還給你喲。”

顧三腮幫子一緊,只覺挫敗無比。

***

他這次回來,其實是有原因的。

上次跟黃柔表明心跡後,他冷靜下來覺著自己太魯莽了,本來是想正正經經介紹自己,讓她知道現在的他夠格喜歡她了,誰知那晚的言行,活脫脫還是一不學無術的楞頭青!他往死裏想過無數遍的臺詞,居然一句也沒用上。

所以,他沒有再窮追不舍,打算給她時間認真考慮一下。誰知剛回部隊,就接到緊急通知,出去執行任務一去就是大半年,全封閉式的臥底任務,決不能同外界通信的。

這孩子的生日禮物,還是他提前拜托戰友的。

等任務結束,歸隊後第一時間他就給領導打報告,申請結婚。到他這個級別的軍官,結婚談對象哪怕是離婚,都得組織認可,批準才行。

所以,等待組織回函的時間裏,他又給二哥來了封信,知道母女倆壓根沒接受他的禮物,黃柔還調大河口去了。

也好,到時候隨軍就更方便了。

他甚至都已經想好家屬隨軍後,以他的級別能分到多大的房子,能給幺妹安排個什麽樣的房間,什麽樣的學校,以及黃柔的工作怎麽解決。

她喜歡教書,那就讓她繼續當老師吧。

然而,三天前,領導的回函給他潑了一頭冷水,透心涼。

經調查核實,黃柔的父親系北京“2.30”特重大貪腐案服刑人員。

當年的“2.30”貪腐案,他也是有印象的。因為這是自建國以來發生的數額最大、職權最高的,還上了日報。他記得,他叫黃奇。那時候他剛上五年級,老師還讓他上臺,大聲的,慷慨激昂的朗讀報紙內容,全班還展開一場隔空批鬥大會,批評黃奇的貪汙腐化喪心病狂,甚至還寫過作文。

這次調查的打擊是雙份的。

第一,他絕對想不到,他有一天會喜歡上曾經批判過的大貪汙犯的女兒。對於眼裏揉不得沙子的顧三來說,這無異於吃了兩個大大的耳光,這臉打得太響,也太疼了。

第二,有這層關系在,組織上是絕對不會同意他和黃柔結婚的。政治問題是不可饒恕,也不可避免的原則性問題。

“小顧啊,本來這事應該保密,父母犯法與兒女無幹,組織上的原則是不能洩露的,可我們怕你不理解,只能實話實說。現在的適齡女青年那麽多,思想覺悟高的,家世清白的也不少,你看中哪個隨便說,我們保證批,以最快速度批準。”

可顧三哪裏聽得進去?

他兜兜轉轉這麽多年,不斷建功不斷提升,他要的是思想覺悟高的女青年嗎?他要的是自己喜歡了這麽多年的女人!不是誰都能替代的女人!他要的是能跟她平起平坐能配得上她的顧學章,而不是什麽狗屁的識時務!

“你看,咱們文工團的幾十號小姑娘,能歌尚舞的,還有醫療隊,女醫生女護士也不少,都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賢妻良母人選,咱們組織上肯定優先給你解決。”

“要還看不上的話,過幾天跟駐地機關單位還有聯誼活動,你把要求具體的說一說,我先打個招呼把人挑出來,到時你重點接觸一下,總有能看上的。”就是皇帝選妃也就這檔次吧?

“領導,這事就沒回還的餘地?”

領導巴拉巴拉說了半天,沒成想他還揪著上一個不放呢,也給氣笑了,“你小子一根筋啊!”

隨即,虎著臉道:“顧學章同志,政治問題是原則性問題,作為軍人你應該清楚。”

顧三雙腿並攏,“是!”

頓了頓,他又問:“多謝領導好意,我對別的女同志沒興趣,您能不能幫忙問問組織,我怎樣才能跟她結婚?”

“嘿,你小子是聾了還是聾了?老子說這麽多你還揪著不放,這叫黃柔的到底是什麽人,讓你非得在一棵樹上吊死?”他拿起調查回函,看了一眼,“還是個帶娃寡婦,你說你圖啥?”

顧三低著頭,他真不在意她有娃沒娃。因為他知道,這都怪他自己:怪他當年太渺小太卑微,不敢大膽表白心意,他憑什麽要求別人等著他,為他守身如玉終身不嫁?

這不耍無賴嘛!

更何況,幾次接觸下來,那孩子她教得挺好的,只要能留住她的心,他也不介意當後爸。

他圖啥?

就是圖喜歡這個人吧,喜歡到午夜夢回都是她,短短的幾次接觸都能讓他回味這麽多年,從此,他眼裏再入不了別的女人。

被領導趕出門後,他跟許多沒啥文化根底,又不怎麽熟稔人情世故的大老粗一樣,被戰友支了不少昏招。他現在所在的部隊,老政委跟他有類似經歷,當年看中一資本主義小姐,全靠頭鐵對抗,最終娶到了意中人。戰友讓他去找那位老政委試試,看能不能看在他們也算“同為天涯淪落人”的份上,幫他說兩句好話。

昏招就是昏招。

他提著一網兜水果敲開政委的門,還沒等把話說完呢,就被人給一把扔出家門了!

直到現在,他也沒想明白,老政委到底發的是哪門子的火。因為第二天,直屬領導把他叫去,又給罵了頓狗血淋頭,說他作風不正,盡琢磨歪門邪道,軍人的臉都讓他丟光了。

他本來也不是什麽文化人,又刀尖上舔血多年,脾氣自然好不到哪兒去,莫名其妙被罵了兩次,脾氣一上來,就跟領導吵了幾句。

得,領導氣得臉紅脖子粗,吵又沒他聲音大,打又打不過,只能罰他負重十公裏,心想跑跑散散火氣他就知道自己有多愚蠢了。

誰知跑完十公裏,顧三他又來找領導了,別的也不多說,問題只有一個,他想娶黃柔,組織要他怎麽做才能同意?

“有本事你退伍吧,滾回家種地去!到時候就是娶個犯罪分子組織也不管!”領導氣沖沖,脫口而出。

誰知顧三卻沈吟片刻,拳頭緊握,手背上青筋暴起:“退伍能行?”

領導真是讓他氣死了,揪著他的耳朵罵:“你是不是傻,你這樣的年紀當上副團,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機緣你給我說退伍?想退伍,除非從我屍體上踩著過去!”

老領導一輩子只有一個閨女,對這個自己一手帶起來的兵,那是相當的喜歡,相當的看重,就跟自個兒親兒子似的。眼看著“兒子”再努力一把就要更上一層樓,上的還是大部分人終其一生也到不了的平臺,他怎麽能同意?

“少給老子放屁,滾回去想想,想清楚再來見我!”讓他回去見識見識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,他才知道珍惜現在擁有的。

於是,本該全年無休的顧學章,他又回家了。

最近兩年回家回得如此頻繁,就連顧老太也覺著不對勁了,暗地裏問過他是不是任務不重,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領導給放假。

“叔叔你的思想開小差啦。”

“哦?”顧三回神,把幺妹架在自己脖子上,彎著腰進了家門,“聽說你喜歡吃橘子罐頭?”

幺妹看著他拉開軍綠色大包包,裏頭許許多多金黃色的罐頭,全都是小地精最喜歡的!

她只顧著點頭了,哪裏管他從哪兒聽來的,“謝謝叔叔,我不貪心我只要一牙,哦不,兩牙,還有姐姐,要三牙就行啦!”

顧三點點她鼻子,“全是你的。”

可這麽多也太多了吧?她可是聰明的地精寶寶,媽媽說啦,別人突然對你很好,給你很多好東西的話,一定是有什麽事要幫忙噠,這樣的東西不能亂拿。

幺妹雙手叉腰,一副“本寶寶早已看透你”的表情:“叔叔,你又要我幹啥?”

顧三摸了摸鼻子,上次是賄賂,這次是真專程給她買的,沒啥目的。

“送你吃,你就幫我說幾句好話,行不行?”他一面說,一面擰開蓋子,用幹凈筷子挑起一牙橘子。

幺妹不爭氣的咽口水,竭力控制自己的眼神,可那久違的甜絲絲香噴噴的味道,她還只是個三百歲的寶寶啊,她做不到啊,她快要被饞死啦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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